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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96章 艷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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元健仁臉上一下子失去了血色,變得蒼白無比,他哆嗦著嘴唇,楞楞地看著元宏帝,楞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。

他就算再蠢,再鄙陋,也聽得出來元宏帝這話裏的意思……

“父皇!父皇!您不看在兒臣多年流落在外的份上,也看看兒臣死去的母後份上……母後生養了三個兒子,只有兒臣一個人平安長大了……”元健仁見自己無法打動元宏帝,便把死去的元後陳儀搬了出來,希望元宏帝看在原配妻子的份上,不要送他去南鄭國做質子。

可是他不說元後陳儀還好,一說陳儀,元宏帝就想到陳儀生的兩個大兒子,是如何的聰明伶俐,孝順懂禮,可是卻在北齊國的算計下,一個個都沒能活下來。

自己最後也是萬般無奈,才出此下策,將這個逆子一生下來就送到宮外養起來,才逃得一命。

但是如今看來,這個兒子,唯一的用處也就是能給東元國皇室傳宗接代了。

元宏帝閉了閉眼,眼角流出一滴混濁的淚。

這些年他心疼元健仁以嫡皇子之尊,卻只能養在宮外,成為商家之子,才不免硬不起心腸派人管教他,一味溺愛包容,只養成了他“盜跖”的脾氣,終於還是毀了這個兒子。

養不教,父之過。

元宏帝知道自己這個父親是不稱職的。

但是他不僅是父親,也是皇帝。

東元國從女帝元寧馨開始,傳到他手上,可不能斷了傳承。

“你要真的知道你母後不容易,就當為國分憂。好好去南鄭國做質子。行了,你下去吧。總之這一次,除非你死了,否則你不去也得去。”元宏帝威嚴地看了過來,一雙眼睛完全不帶任何感情色彩,根本就沒有再把元健仁當兒子看了。

元健仁知道是勸不回來了,又深恨沈詠潔又給他挖坑。忍不住耍賴道:“兒子可以去南鄭國。但是兒子這些年跟沈氏夫妻情深,實在舍不得拋下她。況且她聰穎伶俐,計謀無雙。只有她伴著兒臣去南鄭國,才能為東元國謀取最大利益。父皇,您想不想,是不是這個理兒?”

元宏帝的眼皮重重地一跳。

說實話。先前他確實是這樣想的。

既然元應佳不能去南鄭國,派元健仁和沈詠潔去最好。

沈詠潔雖然是女子之身。但是見識不凡,胸有丘壑,才幹不比須眉男子差。

有她在南鄭國輔佐元健仁,將南鄭皇室攪得腥風血雨也不是不可能的。

可惜啊……

這個女子實在太過聰慧。一旦預計到自己會讓她去做什麽事,提前一步布下後手,逼自己這個蠢兒子當眾休棄。從而名正言順地離開了他,也堵了自己的嘴。

自己再如何看重她。也知道她的心意有變,如果強求她去南鄭國,還不知道會出什麽亂子。

因此之下,元宏帝馬上當機立斷,給沈詠潔忠貞國夫人的封號,不求她去南鄭國,只要在東元國好好教養小磊,給東元國培養一個明君出來,比在元健仁這坨扶不上墻的爛泥身上下功夫要好得多。

沈詠潔消失了十年,再次出現的時候,枯槁得像骷髏一樣。

那時候他和沈大丞相心裏就覺得有問題,絕對不是重病隱居那樣簡單。

但是他們無論怎樣猜測,都沒有想到是元健仁親手給她灌毒藥這樣喪心病狂。

“你跟她夫妻情深?那你如何要在她剛剛生產,體虛氣弱之時,親手給她灌下毒藥,又在她未咽氣之時,親手活埋了她?”元宏帝森然擡頭,一字一句說道。

“什麽?!”元健仁心底最大的秘密沒提防被元宏帝說了出來,頓時如同被雷擊一樣,整個人伏在地上,脊背軟得再也擡不起來了,如同一條被打斷脊梁的癩皮狗。

看見元健仁這個樣子,元宏帝也不用再問下去了。

本來他對沈詠潔說的話,還有一絲存疑。

作為帝王,生性多疑簡直是太正常了。

但是就這一絲懷疑,也被元健仁自己的表現打消得幹幹凈凈。

“下去吧。收拾東西,三天之後,跟著南鄭國的特使去南鄭國的質子館好好待著。你放心,在南鄭國,你性命無憂,不會有人想取你的狗命。”元宏帝冷冰冰地說道,看了一眼他那沒骨氣的樣子,真是氣不打一處來,又厲吼一聲:“滾!”

元健仁最後是被人擡著回到西城坊區的新建元王府的。

他太過驚嚇,都忘了要跟元宏帝說要娶蘭兒為正妃的事兒。

元宏帝派出的太監跟著來到元健仁的新王府,指揮收拾東西,三天之後就要上路。

……

元應藍來到皇後齊雪筠的坤和殿,悄悄問道:“皇祖母,聽說是大伯父要去南鄭國做質子?”
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皇後齊雪筠真是睡覺都能笑醒,要不是自己當機立斷,也不會逼得元宏帝把他養在宮外心肝寶貝的兒子送去做質子了。

“你放心了,元健仁已經不足為慮,剩下就是小磊那個小兔崽子。”皇後齊雪筠摩挲著手上的一塊暖玉鐲子,嘴角帶著淡笑,已經開始盤算起來。

元應藍卻別有打算,她悄聲道:“皇祖母,這一次我們大獲全勝,不宜逼得太緊,還是先緩一緩,靜觀其變吧。”

皇後齊雪筠皺眉想了想,點頭道:“你說得有道理。目前我們是不適合做太多事,那就暫時先緩一緩吧。”當然,對於皇後齊雪筠來說,還是因為北齊國最近不怎麽搭理她了,她心裏也沒底,擔心被元宏帝看出端倪,就會騰出手收拾她了。

齊雪筠不想多說這件事,很快轉了話題,看了元應藍一眼。“你哥哥怎樣了?眼看要大婚了,你們王府裏準備得怎樣了?”

本來元應佳的大婚是定在一年之後。

但是因齊王妃魯玥兒突然去世,如果元應佳不能在百日內迎娶王妃,他就要等守孝三年之後再娶妻。

那時候就太晚了。

不僅皇後齊雪筠等不得,元應佳和元應藍也等不得。

所以只有在齊王妃魯玥兒去世百日的熱孝內娶親才行。

這樣一來,齊王府就更忙碌了。

本來應該到明年的大婚,如今卻要在三個月內。也就是六月之前就要完成。讓府裏的下人們忙得人仰馬翻。

“正在準備,很多東西來不及置辦,只有從簡。等出了孝,再補償嫂嫂。”元應藍細聲細氣地說道,眉宇間有淡淡的倦色,眼底下的黑青連上好的茉莉粉都遮蓋不住。

“辛苦你了。”皇後齊雪筠憐惜地輕撫她的面龐。“……你哥哥的親事算是完事了,可是你呢?”

元應藍跟元應佳是雙生子。只是晚出來一會兒,就成了妹妹。

“我不急,還想在家裏多陪陪皇祖母。”元應藍將腦袋放在皇後齊雪筠的肩膀上,撒嬌說道。

急也沒辦法。

除非她能在三個月內找到人定親。然後馬上成親。

若是以前元應佳還是皇太孫,元應藍的親事自然容易,哪怕明天要成親。今天就能找到合適的人選。

可惜如今有了元健仁一家人搗亂,東元國的世家大族就不敢亂押寶了。

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。元王府和齊王府已經成了死敵。

如果元應佳能做皇帝還好,一旦是元王府做了皇帝,齊王府的人,包括元應藍和元應佳都討不了好,一輩子被圈禁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。甚至滿門抄斬都不是不可能的。

皇權的爭鬥從來都是你死我活。

對對手仁慈,就是對自己殘忍。

所以元應藍這下子想嫁人難。

不過她也不在乎,她想嫁的人嫁不了,還不如一輩子不嫁。

“皇祖母不用你陪。女孩子家,嫁人才是出路。”皇後齊雪筠難得嘆了口氣,偏著頭看了看坤和殿外的春光,喃喃地道:“其實,皇祖母一直覺得,謝東籬不錯,是藍兒的良配。可沒想到,他們家就是不肯……”

皇後齊雪筠不是沒有試過謝家人的反應,只差遣媒人上門了,但是謝家人裝聾作啞,謝東籬更是趕緊定了一個商家之女,那時候,他們還不知道司徒盈袖就是元盈袖,可見他們拒絕元應藍的心思有多急迫。

元應藍眼神閃爍著低下頭,嘴角帶著一抹譏嘲,笑道:“也許不是不肯吧?或者是他們早知道了盈郡主的身份,不過是提前一步定親,好顯得自己高風亮節而已。”

“你是說?他們提前知道了盈袖的真實身份,所以囤積居奇?”皇後齊雪筠面色一凜。

這個猜測不是不可能,而且越想越像那麽回事兒。

首先謝東籬跟沈大丞相關系匪淺,沈大丞相有沒有可能把這件事提前透露給謝東籬知曉。

沈大丞相對司徒健仁的真實身份從頭到尾都知道,並且不惜把自己的嫡女嫁給一個商人之子。

沈大丞相當年能做出這種事,難保謝東籬不會做出同樣的事。

“你說得有理。這樣說,謝東籬也不是不想攀附皇室,只是不想讓明晃晃地攀附而已。”皇後齊雪筠嗤笑一聲,“最是才高看謝郎?——呵呵,不過如此!”

元應藍心裏一動,馬上收斂心神,笑道:“皇祖母,算了,人家反正已經定親了,還是那府上的郡主,皇祖母想也白想。”

“皇祖母知道是白想,不過是白說說。如果盈袖不是郡主,皇祖母早就三尺白綾,賜她自盡了,還有臉跟我們藍兒爭夫婿?”皇後齊雪筠冷笑,又說元應藍,“皇祖母早問你是不是看上謝東籬,你就是不說,現在好了,好好的夫婿,被人搶走,你也咽得下這口氣?”

元應藍的心事不會對任何人說,不管皇後齊雪筠如何說她,她都好脾氣地笑著,沒有承認,也沒有否認,只是勸皇後齊雪筠不要再打謝東籬的主意,還說:“謝副相為人高潔,不僅才高八鬥,而且生得芝蘭玉樹,凜凜如神,盈袖能嫁給他,真是前世積德。”話語中透出濃濃的艷羨之意。

皇後齊雪筠知道她口是心非,但是眼下也沒有辦法了,只得幹笑兩聲,道:“算了,謝東籬雖然好,也不是天下無雙。你莫急,待皇祖母給你北齊的舅爺寫一封信,在北齊給你挑個貴胄成親也不是不行。”

元應藍羞紅了臉,跺了跺腳,道:“皇祖母說什麽呢?孫女聽不下去了!”說著,轉身就跑了。

……

元健仁離開東元國,去南鄭國的那一天,是永昌五十年的三月十七。

那一天天氣陰沈,天上不時傳來滾雷聲,又一場春雨迫在眉睫。

元宏帝沒有派出浩大的車隊,只是派了三輛大車和五十個侍衛跟隨。

元健仁和蘭兒坐在第一輛大車裏,第二輛大車裏坐著十來個丫鬟婆子。都是跟著去南鄭國服侍元健仁的。

第三輛大車坐著十來個太監,都是元宏帝從皇宮裏派出來的,一半是監視,一半是保護。

五十個侍衛騎馬跟在大車旁邊。

南鄭國的特使單獨坐了一輛車。

剛剛離開京城的南門,往青江碼頭行去的時候,元應藍坐著大車在碼頭候著。

元健仁被人扶著從大車裏下來,要登上往西南去的大船。

元應藍也從車裏下來,手裏拿著一個包袱,拎著一個食盒,慢慢走了過來,叫了一聲:“大伯父。”

元健仁回頭,見是元應藍,面如死灰的臉上一點表示都沒有,只是點點頭,就面無表情地轉了頭,看向浩浩蕩蕩的江面。

元應藍將手上的包袱和食盒遞上去,低聲道:“大伯父,侄女送您一程。”又道:“怎麽不見盈袖妹妹和小磊弟弟?”

“逆子孽女,不說也罷。”元健仁冷笑一聲,背著手,昂起頭。

元應藍做出吃驚的樣子,道:“您去南鄭國做質子,都是為了他們好,他們居然沒來送您?”說著,又同情地道:“您也老人家跟我們姐弟也是同病相憐。您有兒女,如同沒有兒女,真是令人看不下去了。若是我爹娘能夠覆生,我寧願自己去做質子,也不會讓老父千裏迢迢,去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受苦。”

這番話說得元健仁眼淚都下來了,他回頭看向元應藍,哽咽著道:“大侄女,有你這番話,大伯父心裏好受多了。”

元應藍嘆息道:“這包袱裏有兩件大氅,您雖然不缺這些東西,也是侄女侄子們的一點心意。這食盒裏有一些點心,您在路上解悶吃吧。”頓了頓,她又掏出一個三角形的符箓,送到元健仁手上,低聲道:“大伯父,不知道您知不知道,南鄭國……那地兒可邪著呢,這道符箓,是百年前普仁大師開過光的,能避世間一切邪祟。我爹留給我娘,我娘留給我的。您帶著去南鄭,就會百邪不侵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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